乌鸦的拇指

“乌鸦的拇指”，乌鸦，说的是“行内人”，多指骗子、小偷之类的不法行当；“拇指”容易和其它四指搭上关系，日本将五指比作血缘近亲关系，十指连心，很巧妙。本片的字幕也很有意思，“老武”与“老铁”，一股“东北味”扑面而来，“卖拐”的“大忽悠”出场，感谢字幕人员的用心出力。

本片虽说是FOX出品，却保持日剧一以贯之的悬疑推理，层层抖包袱，留了个温情向的大团圆结局。全片时长两小时四十分钟，相当于BBC三集装迷你剧套装的总长度，观影体验像看了一部不错的日剧SP。阿部宽参演悬疑剧，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麒麟之翼》、《祈祷落幕时》等东野圭吾的剧目。说缺点的话，本片的电影感较弱，镜头调度、叙事节奏都偏向电视剧，少了电影的精雕细琢。演员演技全程在线，扛住两个多钟的剧情。近期的几部日影日剧，出现了演技不俗，但剧情编排偏弱的情况，给人以浪费卡司之感。

阿部宽在片中，饰演武泽竹夫，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忽悠”，碰上了犯下三千万合同欺诈案的“大忽悠”河合光辉，并一直处于河合光辉的摆布之下，且“自我感觉良好”，到片尾才恍然大悟。这两个“忽悠”，盗亦有道，合力对付放高利贷的吸血鬼。日本大卡司的“欺诈师”剧集，近年来影响最大的，莫过于长泽雅美的《行骗天下JP》，做局的阵势比拍电影还夸张，演员走位，道具布景，方方面面，应有尽有。

看戏归看戏，现实归现实，两码事。现实中，骗子终究见不得光，和鬼一样，见光死。江湖骗子是边缘化群体，躲躲藏藏，居无定所。现如今，关注社会边缘群体，并加以理想化，似乎成为一种潮流。在电影，《小偷家族》获得好评；在纪录片，NHK接连推出《无缘社会》、《女性贫困》等。美化底层的不法群体，有时并不可取。因为，很多诈骗犯是贪欲过剩，好吃懒做，在“求生欲”与“末路感”的驱使下，饥不择食，慌不择路。最终，泯灭良知，走上邪路。而且，诈骗犯不限出身、学历、收入，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说不定，诈骗犯身上有着“大佬”、“大咖”的标签。本片在一定程度上，美化了诈骗犯，并给出种种理由，还是需要注意甄别。

本片临近结束时，加上一段劝世文般的说辞，强调人与人之间信赖关系的重要性。但是纵览全片，力度并不够，给人以《金瓶梅》教导人远离淫邪之感。感同身受的犯案快感，是一种很微妙的观影感受，这种感受如何去进行评判，对于制片方的意图又该如何评价，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河合光辉是全剧的亮点，承包了许多笑点，他四两拨千斤，弄了个小剧场版的骗局，追求“小而美”，使用电信诈骗的惯用道具，例如无实名制的手机以及通讯窃听装置，再加上几件工作服，还有用来当血浆的番茄酱，行骗成本并不高，却改变了四个人的人生。解铃还需系铃人，河合光辉用计让武泽竹夫出演这一幕骗局，巧妙了结埋得很深的人生羁绊。

可能有人会有这样的疑问，为啥河合光辉反击放高利贷者，只用这个小骗局就可以了。因为樋口已经进过一趟局子，想东山再起的话，手头资金已经不多，难以承受二度翻船的风险。放高利贷的钱，也不是高利贷者本身所有的，就像P2P，有了资金募集的路子，才有放贷的可能。

那么，高利贷放出去的钱从哪里来呢？有很大比例来自不法资金，例如保护费、毒资之类。这笔钱暗含着黑道给的信任以及各种见不得人的交易。许多搞虚假贵金属、外汇平台的，会虚设“诚信商会理事单位”之类的头衔，为的就是“某种声誉及信任”。钱被偷后，放高利贷的人，不能报警，大家也就能够理解。黑社会把钱放在高利贷者这里，为的是钱滚钱、钱生钱。就像投行，GP跟LP说投资失败，起码给出个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就要想到中饱私囊了。所以，把这样的钱弄没了，二进宫事小，被黑道弄死事大。

P2P也好，基金也罢，都有募新补旧，挖东墙补西墙的把戏，这个东西被称为资金池业务。先募集一笔钱，用来分红，以此为诱饵进行钓鱼，钓上大鱼后，就可以挥霍一段时间。因此，有些金融机构的资金链，十分脆弱，一旦断裂，就卷款跑路，人去楼空。

这些时时刻刻准备跑路的机构，有着一些共同点。例如：只有募资，没有放贷的小私贷。和项目一起作假的私募股权基金，某些项目看上去极不靠谱，还死活一定要投，里面就一定有鬼。有些投资机构，甚至和项目一块儿开溜。其实，这些项目就是投资机构生造出来，用来圈钱骗钱。这种老鼠仓的手法，并不新鲜，但依旧长盛不衰，因为人性的弱点并未改变。所以，佛教批判贪嗔痴，流传甚广。

高利贷作为银行的雏形，以生息为盈利途径，也是金融业的一种基础形式。金融业，说白了，用别人的钱，代客理财，自然要慎之又慎。但是，由于金融业资金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特点，让金融业成为欺诈的重灾区。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读一下《信托法》、《基金法》，里面关于资金属性的定义，有很深的门道。

关于商业欺诈，自然而然想到了商业官司。虽说多数商业官司，属于民事纠纷的范畴，在金额巨大，且涉众面广的情况下，才上升到刑事诉讼。由于商业利益错综复杂，有些个人或机构，还会通过商业官司，自编自导一些资产腾挪的戏码，打官司成了手段，法律变为工具。这种现象，让人不由得想起《教父》里，维托·唐·柯里昂告诉麦克：“一个律师提着公务包，进入银行抢到的钱，比一个歹徒拿着冲锋枪，冲进银行抢，还要多！”

大城市里，写字楼灯火通明，金融机构林立，一家家装修得豪气冲天、气宇轩昂。突然，这一家证券公司的老总坠亡，原因是事先写好的“抑郁症”。那一家商会的老大，因为牵涉某位大员的要案，卷款潜逃，滞留海外。P2P暴雷，股市低迷，上市公司股权质押，资金链紧张，风险就传导给了商业银行。金融圈，天天风起云涌，有时气吞山河，有时却脆弱得如多米诺骨牌。

现在，股市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赌场玩法越来越刺激，越玩越大。以后如果可以对冲的话，就能够做空，那场面，啧啧……很多“导演”迫不及待地准备剧本、招募演员、搭建舞台，去工商系统查查新注册多少以“金融”、“资产”、“投资”为名的公司，就知道当下的某种风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