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男奉完(权海骁 饰)与在出版社工作的女人相爱,但最近两人分开了,他感到十分痛苦。这一天,奉完也像平时一样在夜色深沉的凌晨出了家门,到出版社去工作。但妻子发现了他的恋爱信件,追到了出版社。恰好雅凛(金敏喜 饰)到了出版社工作,奉完的妻子错以为雅凛就是那位与老公交往的女人。
#时态与人物
《之后》是洪尚秀第三部黑白电影,前两部分别为《处女心经》(2000)和《北村方向》(2010)。三部时期不同的黑白片,恰好成为了他三种阶段的缩影。初期对性的直接呈现,中期转化为亲密的床笫私语,到第三阶段床戏已经彻底消失。 主演权海骁曾向洪问起为何如此,他说,“有段时间我曾经相信在相爱的关系中,若不谈性,则很难讲述真实。但某一刻我发现自己对拍那些东西正在逐渐失去兴趣。”当真实欲望的白描在他的电影中消失后,我们也许更容易注意到,在那些被称为“爱”的若干小小宇宙中,他通过形式与结构的重复所讲述的男女故事,更多唤起的是对关系与生活状态的思考。
《之后》是关于时间的电影,当下一天的叙事与过往回忆交叉陈述,结尾是未来时的重逢。从充满起伏和戏剧性的当下,到时过境迁安于现状的未来,通过时间的交叉,人物与记忆的对质,传达出了一种透彻而近乎绝望的感悟,随着时间流逝,每一个当下都必将成为过去,幻象必将消隐。
标题取自奉完送给雅凛的书名,夏目漱石的《之后》,它点出了电影中的时间性。片中存在三种时态:奉完与昌淑的从前(过去),与雅凛、妻子、昌淑的一天(现在),以及与雅凛的之后(未来)。时态和人物的配置实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首先,同时在三种时态登场的只有奉完一个人;而他身边的女性,她们各有所属的时态:昌淑属于过去和现在,妻子属于现在,雅凛属于现在和未来。在洪尚秀的配置下,奉完是自我生活的绝对见证者,而三位女性在奉完的生活中具备了各自的“时间性”,她们有所目击,亦有所缺席。
当奉完妻子找到出版社,上演完认错人的风波后,原本属于过去的昌淑进入现在时的场景中,她连接了两种时态。此刻在出版社外观望的她,在中国餐馆外停下脚步探头的她,身上所体现出的时间性仍是模糊的,我们无法确知这究竟是“过去的昌淑”,还是“现在的昌淑”。直到她与奉完在餐馆外相见,通过他们两人的对话,以及象征“现在”的雅凛的登场,这一重要场面的时间性才得以确认。这是昌淑和雅凛的首次相遇,也是“过去”与“现在”两时态的碰撞与交集——象征过去的女人昌淑终于从回忆中归来,变成了“现在时”。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电影的拍摄顺序与剪辑顺序完全一致(据说近期大部分作品均是如此)。也就是说,对洪尚秀而言,剪辑的概念并不是发生在后期工作室,而是在拍摄现场、在他的脑海中。片中所有时间场景的排列与组合,在他每日早晨写剧本、拍摄的同时,其实就已经被决定了,所以他的剪辑顺序是跟着拍摄顺序走的,这也令他成为了为数不多的能拥有剪辑权的韩国导演。(尽管说“唯一”可能听起来有点夸张,但在具有知名度的韩国导演中确实极少有人能够拥有剪辑权。)
#重叠与重复
电影主要呈现了一天(现在时)之内发生的戏剧化事件。男主与昌淑的过去、与雅凛的现在密集地相交,这也是在洪尚秀的电影中首次出现的尝试。片长90分钟,两时态的交叉叙述持续到约三分之一处。上班首日上午,雅凛与奉完的问候、对话、饭局中,他们谈生活谈信仰谈文学,清白寡淡并无暧昧。但通过两种时态的交叉,我们已在雅凛身上看到了昌淑的影子。看到她经历的一切,不难想象同样的过程也曾发生在昌淑身上。因为她二人形象和身份的重叠,那些对雅凛而言名副其实的“第一次”,已然形成了一种“重复”的错觉。
这种重复与洪尚秀电影中惯常的重复不同,它并没有在电影中真正发生。《北村方向》中尚俊三访酒馆“小说”与女主人三次相遇,《你自己与你所有》中敏贞三次否认自我身份,包括《这时对那时错》也一样,都是将重复一遍遍拍了出来。《之后》中雅凛身上的重复则是由于与昌淑曾经所处的位置相同。
另一种身份的重叠是奉完与雅凛已去世的父亲。根据雅凛的陈述,离家并选择离婚的父亲在独居中去世,境况惨淡。而奉完也一度“离开了家”,之后他决定为了女儿重返家中。雅凛的父亲为何离家片中并未交代,但或许会是与奉完类似的故事。从奉完的陈述中我们看到“离家的父亲”的另一种可能。他的父亲身份得到了强调,对面坐着的雅凛是他过去的见证者,也是相似的故事中某个父亲的女儿。
未来时下奉完与雅凛的重逢是一种重复。但重逢之中有一点变化,一开始雅凛对奉完讲话一直在用最高尊敬格式体(합쇼体),显得恭敬小心。洪尚秀对演员念台词的口吻、单词的顺序都会把控到,所以这里雅凛选择的语法格式,即洪尚秀写下的台词,其实非常有趣。
若回头看之前雅凛上班第一天的对话,可以发现她使用的是日常的非格式体,然后奉完主动对她说起了平语以示亲近。但重逢之时,她反而选择了更高级别的尊敬格式体。语尾的变化呈现出了某种微妙的心理变化:首先可能是真的带着尊敬,许久不见奉完,她不知对方是否记得自己,所以将话尽可能说尊敬些;其次格式体必然会带来真实的疏离感,也可能她刻意想要通过语言与奉完保持距离。在奉完终于记起她之后,她才变回了日常的非格式敬语。奉完两次提到“那时我们是说平语的吧?”她对此不置可否。而这次,奉完也没有再耍起对年下女性说平语拉近关系的花招。
他们如上班第一天那样,客气地打招呼,坐在同样的位置喝起同样的咖啡,相似的提问与回答,甚至连室内摆设都与从前别无二致。起初不禁令人怀疑,这是否是另一个雅凛在重新经历首日上班呢?——这种假想对洪尚秀的观众而言并不陌生,因为奉完与雅凛看起来就像《你自己与你所有》中的敏贞一样处于“失忆”中,也像《北村方向》尚俊和酒馆女主人一样数次相遇都展开了如同初见的对话。但很快,交换了一些问答后,奉完终于表示“想起来了”——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瞬间事件。假如在同样的配置下,奉完在这里真的“失忆”,那么《之后》的趣味恐怕要大打折扣,甚至于批评洪尚秀自我重复也会变得情有可原。奉完的“想起”点明了这是一次重逢,因此,他二人不再处于某种平行时间的隙缝中,时态由暧昧不明到确凿无疑。
当然,这一看似确定的未来重逢也极可能是奉完的梦。其实当我们称之为“未来”,等同于承认了它的非现实性。从一个冬天到另一个冬天,办公室桌子上一模一样的物品多少也暗示出了这一场景的荒谬与不可信,我们有理由相信重逢本身是超现实的。在梦境中的未来,一切时过境迁,奉完早已干干净净整理完婚外情琐事,拿到奖项获得肯定,雇了新职员。
尽管他沮丧地说“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但这未必不是一种愿望的达成。他说自己很短时间内就下决心离开昌淑回到了妻子身边,而这对于深陷恋情本性懦弱的男人而言何其困难。正因为“当下”的他不具备面对现实的勇气,陷于恋情无力脱身,才通过梦境来延展出另一种生活——一种经过了妥善整理和净化后的正常生活。而在未来与雅凛重逢、能够对过往一切侃侃而谈的那个他,或许正是当下身处困境的奉完最为渴求的理想化自我。
#观望的位置
《之后》更加真切验证了《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在洪尚秀作品中的异质性。这两部的调性几乎完全相反。《独自在夜晚的海边》是单一女主角孤独状态的白描,剧情平淡但却十分罕见地隐藏着动人的情感力量;而《之后》中,戏剧性冲突与情节密集,情感却再次失踪,或者说情感再次让位于偏理性化的观望视角,正如他的一贯所为。
影评人郑圣一谈到洪尚秀和侯麦时曾说,“他们二人都在不断描述恋爱的失败,只不过侯麦会给人带来感动,洪尚秀却没有。”当然,这里绝不是在说洪尚秀比侯麦差。只是洪尚秀的电影很少试图通过对人物的情感共鸣来捕捉观众。情感诞生的过程被忽略;因情感而痛苦的经历被放大。当奉完面对雅凛和昌淑掩面痛哭,影院爆发出了一阵笑声。人们笑的也许是这种尴尬,也许是其它,但有一点,自我与电影角色的区分是明显的。
电影内外共感的错位似乎说明了他所选择的抵达观众的途径是什么。奉完和昌淑曾对他们的关系饱含期待,但即便他们看似真挚相爱投身甜蜜,观者感受到的却并非浪漫和愉悦,熟悉洪尚秀的观众大概早已习惯用戏谑的眼光去观看,并心想“他们大概迟早会完蛋。”因为洪尚秀带来的往往是一个又一个恋爱幻象的破灭。
他提供给观众的是一个观望和审视的位置,局外人的视角令我们得以轻蔑地嘲笑人物的痛苦和眼泪,并等待着迎接某一时刻必将来临的爱情的死亡。《之后》依然如故,奉完的婚外恋情的死亡由他制造出,由他转达出,他与雅凛的重逢是否值得相信,这是正在发生的未来,还是他梦中的未来,取决于我们对现实的信念。当时间逝去,幻象无处存身,当“之后”经历过“当下”的洗礼成为“之前”时,信念才能够完成最终的检证。
雷米
2017年10月7日夜
修改,11月7日凌晨,천장관
(首发于迷影网:http://cinephilia.net/61274)
(這篇真的是拖延了許久,感覺有些部分依然沒有理整齊,慚愧……)
洪常秀的电影很适合用来学习镜头语言,至少是近几年的电影。有人说导演要隐藏自己,毫不显露的使用镜头语言,从而让观众沉浸在电影之中。洪常秀大概没有遵循这样的原则,在现今电影中已经式微的变焦推拉成为了他最明显的特色之一,至于他的这个特点是否能够让观众沉浸在电影中,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这是有趣且有力的。
音乐不但可以作为开端,同样也可以作为结尾。更进一步的,作为结束的旋律不单单意味着情绪的表达来到了最高峰,而且也向前方引领着情绪,使得下一个场景能够出现,背负着某种东西的下一个场景。作为开端的旋律也不仅仅表明一个未知场景的搭建,同样预示着某种未知的使命与命运能够被体会。在这里我们不得不去羡慕一部电影,它总是有始有终,有开端,将我们拉进到一个事先从来无法预料的到世界中,更让我们嫉妒的是它有结尾,我们谁有结尾呢?平平无奇的我们大抵只有稀里糊涂和毫不知情的结束,当然我们还有记忆,珍贵的划分发生在这里。结尾从来都体现着力量,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哪怕是无力,也都被结尾所拥抱,紧紧的搂着怀中。
切,或者说有些切给我们造成了困扰,这种困扰与混乱,更催促着我们投入到连贯的长镜头中,可靠性,温暖与室内。哪怕是在飘雪的室外,移动的长镜头,也将所有的被摄物都迅速在拉拢到它的臂膀下,温度就在这里上升。固定的长镜头是否也能造成升温呢?构图,聚集,思考是它的几个特点,思或许是有温度的,但大概没有动来的那么快,哪怕在思考火。
空间是可分的,这是常识。切很完美的向我们展示了空间与空间之间首先是分立的,虽然在剪辑中又粘连在了一起。普通的移动镜头,似乎是在违背空间可分这一常识,空间总是一个整体。但似乎显得又太过于武断,缺少了一些东西。变焦的移动镜头,单人远景,双人远景,单人中景,双人中景,单人特写,经过不同景别的变动,然后固定在某个景别中,在对话中摇啊摇,可分的空间保住了,这些划分至少是与人关联的划分。整体的空间也被保住了,没有那么不容置疑,一蹴而就。就像桌子上的酒,你一杯,我一杯,醉意在杯与杯之间不断的增长,晃呀晃。是时候走出去,走到冬天里,抽支烟。不管那一日的新娘看向何处。
必须要说卑鄙和哭泣了。两个名词的挑选,不过显示着某种滑头不见后的一种无奈,毕竟需要些概念来引导,文字呀!文字。但是如果在这里指明它们仅仅作为一种路标而被选择的话,它们就已经不能被删去,因为别的意味出现了,某种不存在的对话使得它们与脚下地路分不开了。
在某些时刻,被说卑鄙是一种解脱。“我”这里的混乱,至少在别人的口中被指明,哪怕有不服气,但是解脱的“我”是很诚实的,无论是向后靠的身体,还是手中紧紧攥着的手机。同样的,“我”会来到卑鄙这个词这里,只不过这时我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个词。不知道是否可以说是随波逐流。某些东西变得坦荡了,谎话说得出口了,厚脸皮的挽留也说得出口了,真挚的我爱你也说得出口了,流氓般的出尔反尔也说得出口了。眼泪终于在此刻涌了出来,丝毫没有顾虑自己的崩塌,哭泣也让一切在暗中涌动的东西停了下来,凝结成了泪水。出声得哭泣。
卑鄙终于被完全领会了,肮脏的不伦关系从来没有被如此直露的传达出来,虽然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另一个谎言。
也是呀!坏的更彻底些,才能得到拯救。是吗?美丽的英国风衣,冷风中的“爸爸”,天使还是拯救了他。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为了孩子。这是天使单方面的救赎吗?孩子只是借口吗?孩子只是维系的唯一理由吗?这是我们一生中最大的问题。到了这里,就不要回答,不要思考,最好忘了它。
但不要忘记了另一位天使——金敏喜。她与洪常秀的关系,使得他的电影具有了无限的可解释性,甚至丝毫的确定性都是可以被怀疑的。模糊性,不确定性,甚至是神秘性都一点点地生长出来。这似乎在显示着我们这个时代艺术家的处境,这种处境大概早就已经体现在我们对于一切艺术家以及艺术的研究之中了。但无论如何,她是他的天使,不论是不是一天,一个月或更长。她同样也是我们的天使,感性因素总是向指引我们着超越层。于我们而言,他们两人是电影赐予我们的礼物,而我们观众也是他们的催化剂。
总之,请珍惜,也请肆意挥霍,这礼物和烦恼。
自从私奔事件发生,关于洪常秀的话题就再也离不开金敏喜了。他的摄影机确实也没有离开金敏喜,从《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克莱尔的相机》到《之后》。
相比于金敏喜带来的热度,熟悉洪的影迷更关注、也更期待或许会发生在这位风格鲜明作者身上的变化。从第一部长片《猪堕井的那天》出世到现在,洪式电影发酵了二十年,后十年里他的方式已经在某种“成熟”的范畴中稳定了许久。从国内观众目前容易获得资源的《海边》和《之后》看来,某种变化当然是在悄然发生,并且富于灵光地和前十年做出了某种呼应——金敏喜分别“造访”了2006年《海边的女人》以及1996年《猪堕井》的出版界故事。
从头到尾,洪常秀电影日常生活摇摆情欲的题材与主题几未变更。但早期三部作品仍然清晰可见于后来游戏感所不同的气质,它们更复杂、纠结、充斥着执念和破坏倾向。在这些故事里,情欲不只是一种带来骚乱的日常事件,而真切地导致了某种溃烂,让保护壳里的人与生活的虚伪和空洞短兵相接。
这样的气质后来被隐藏了起来,成为洪式电影的默认背景,被留白了,更多着墨的是,当这种溃烂发生时,人们是如何如鱼得水地、捉迷藏一般地回避它。
游戏感和亲切感让洪常秀的电影很好看,但严肃的个人经验的代入恐怕仍然是观看过程里最重要的一环——参与到游戏中。如果不以自己被性、欲随意抛掷的脆弱一面来盛接,其结构的微妙很可能被理解为一种轻佻。就我的理解,洪常秀不应被比照为侯麦拙劣仿本的地方在这里,后者将爱情放入高级的哲学游戏,而前者实际上只是用游戏感来装饰了他东方式小心翼翼的自我怀疑。
于佩尔在海边救生员的帐篷里醒过来,摇摇晃晃地回酒店去,她最终未有等到自己的情人。人们欣赏着三重梦境带来的结构趣味,其实也在不知觉中接收了那种窒息一般的痛感,酒精令身体僵硬、粗俗的肉体带来羞耻,当然还有心痛。装饰之下潜在的“揭开疮疤”实际上构成了《在异国》的余味。
这种装饰不仅针对故事中男男女女,同时也装饰了朝向他们的目光。《这时对 那时错》两段结构的不同,恐怕不止是男女角方式与选择的不同,更关系到一个如此发生的事件,可以何种形态被接受和理解。他的求爱是令人厌烦的猥琐欺骗,还是身不由己的情爱使然,她是矫揉造作的“绿茶婊”,还是冷淡疏离的文艺青年,对这段萍水情缘应该憎恶、遗憾、信任还是谴责?这些问题的提出小部分关系着道德批判,更多地朝向镜头外拍摄者、观看者自我的情欲体验。
在这一方面,中年出轨的经验和选择,似乎让《之后》发生了一些动摇本质的变化。装饰之外,结构又增添了一种介入的功能。《之后》的不同甚至会给一些熟客带来第一印象的不适感。相比于后期作品中漫无目的的相逢和情缘,这部电影不再跟随某场漫游,而从一开始就标清了人物和故事:
一个起早的中年男人,一场婚内出轨。
交锋、偷情、误会、重逢,场景功能看起来相当鲜明。与此同时,省略、闪回、段落之间延宕的缺场、或者段落内骤然的停顿,却又令得电影中的时间线扑朔迷离, 她们是否会相遇,他是否行进在连续的时空之中,时间到底行进到了一天、一月还是一年?《之后》于洪常秀电影,似乎提出了一种文体上的变化。
在《独自在夜晚的海边》中,旧识对金敏喜诵读了契诃夫的小说《关于爱情》,《之后》的结尾,社长又将夏目漱石的《其后》赠送给了这个曾经萍水相逢、险结爱缘的女子。伴随着这种情结,洪常秀将电影也拍成了一则小说。“这个短篇小说”和《关于爱情》、《其后》一样,将 “美”作为点题的要点。洪常秀和契诃夫、夏目漱石一样,将某一种“真理和美”作为凡人必为之臣服、为之屈折的存在。
这种美是完全抽象和文学化的,没有提供丝毫视听上的凭证。
最开始,“美”是社长和情人以一种偷情常见、狼狈而着力的方式在地下通道中揉在一起时的情话;其次,是金敏喜所饰演的雅凛名字的含义;最后,是妻子挽回丈夫时怀中女儿的大衣。观众并不能看到这件英式的格子大衣,它和“美”的幼女一样只存在于出轨男性口头的解释性描述中。
如果更有助于人们进入这个故事的话,《之后》确实可以与电影之外的绯闻互文。已经被充分剧透地,于影片中这个完整的丈夫、妻子、情人的三角关系,金敏喜所饰演的雅凛实际上是一个意外涉足故事空间的角色,而且她有着相对独立于男女关系的视点。简单化地说,这个视点的出现,使得这部电影的存在从现代偏向了经典——它替代了观众。
镜头后作者现实中的情人,介入到了镜头内的一段三角关系中。她有意去质问男主角关于存在和爱情的问题,却又激发了后者情欲的触角。她不单被误认为情人、被指认为情人,甚至和情人当面对照。而男主角(社长)的情感与意识也难得地得到如此多笔墨的交代:他与家庭、妻子的冷淡关系,分手后他回忆起与情人亲昵、依偎在地铁上,面对情人的回归,他又不由得思及雅凛新来到时那种略带暧昧却又不带烦忧的搭档关系如何填补了他所需要的那个位置。
这些段落十分简单,却情真意切,使得影片的结尾近乎绝望。我们亲耳听到一个男人说他放弃了自己的生活,虽然照常理来看,这是一个颇为的康乐的收场——出轨的人回到正轨里,那些叫他痛哭过的事都已远去,名利与妻子正围绕着他。如果前面的情节令观众思考恬不知耻和奋不顾身的边界和分野到底在哪里的话,这个结尾只是让我们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空洞手足无措。类似的空洞在契诃夫的短篇小说里也十分常见。
夏目漱石《其后》里,代助在百合花浓郁香气中感受到“一切都是幸福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最终将自己无妄的意志献给了“自然”,向三千代作出告白。那么社长受到“美”的吸引脱轨、又因女儿的“美”回归家庭,这也是一种自然的体现吗?其中的区别可能是,将美好的存在、个人的微茫视为一种信仰(如雅凛),抑或将其视为被高高挂起而且可以用语言游戏改换、挪移、自我欺骗的假象(如社长)。
从这一角度来看,我们观看的实际上只是一场对话,一边是金敏喜,一边是社长,电影内外的故事,分别映证着他们秉持的生活理念。作为论辩句号的是一份中餐外卖,社长不再同女助理午间踱步,金敏喜的出现逼迫他直面自己空洞的处境,以至于当《其后》被交接到了金敏喜手中随之蹁跹而去时,竟然有和尚将“宝玉”带回青埂峰去的感觉。
这场论辩不是从影片开头的中年人画像开始,而可以远远地,从《独自在夜晚的海边》金敏喜大闹酒桌,甚至是从《猪堕井》读起。
从作品臆测作者的私人生活,可以与《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对比观看的,还有《不是任何人女儿的海媛》。同样是陷入婚外情女性的孑然肖像,海媛读的是《临终者的孤寂》,情欲如同无底泥潭,独在异国的英熙尽管在众夫所指中彷徨,却有胆在酒中作爱的宣言。
这很可能是金敏喜的馈赠,她在某种程度上解放了洪常秀虽敏感洞察却始终徘徊的状态,以强势的女性直觉平衡了男性作者的犹疑。
非常励志地,电影对我们说,应该对爱情和人性的多变与暧昧有足够丰富的了解,却不要自我欺骗和怀疑。但懂得又如何?
当寻常人陷入寻常的越轨恋情,将会发生的,不过还是苦苦煎熬、隙缝偷欢,与生活的最后一丝热情告别。要么行尸走肉,要么沦入肉体越界的行为习惯。
原载于“文慧园路三号”
金敏喜太美了,我单方面宣布与她喜结连理,并找了些关于洪尚秀和金敏喜的论文来看。
洪尚秀刚开始拍电影的时候,正赶上韩国电影的膨胀时期,也许有人对90年代的韩国电影没有深刻印象,但所有人一定会对那个时代的韩国电视剧有印象。事实上,当时韩国电影正处于火热的新浪潮时期,政府也给予良好的支持,使得电影飞速发展,创造出一系列符合商业市场,却又足够深刻的,具有韩国本土民族化的作品。具体表现有以下几点:
一、20世纪80年代后期,由于受到西方电影,尤其是好莱坞的影响,韩国电影处于衰落形式。电影人为此进行反击,90年代形成了“韩国电影新浪潮”。
二、1988年汉城奥运会举办后,大量国外资本涌入,韩国人为了保护他们本土电影,做了几件事。
1、“企划电影”出现,也就是“制片人中心制”电影,迎合市场资本运作。制片人通过企划吸引到投资者,然后再找剧组进行拍摄。2、电影配额制又被称为义务上映制,政府规定放映厅必须上满146天本土电影。1999年还进行了“光头运动”。
三、90年代中后期,“新浪潮”之后的“新世代”出现,他们对于现实和类型片结合的意识更强,可以看作是大企业资本对于类型片想象力要求的结果。1995年塔可夫斯基《牺牲》公映,韩国艺术影迷开始聚集。
四、1998韩国取消“电影剪阅制度”,电影分级制取而代之,使电影可以表达更深刻的东西。
市场资本给力、政府给力、艺术家争气、民众爱看,还有比这样更好地创作环境吗,我都要羡慕哭了,我们洪导就正好碰见,1996年,迎着新浪潮的浪,洪尚秀拍了处女作《猪堕井的那天》。
我一直觉得洪尚秀不是那种拍片天特别惊人,天才一样的作者,比如塔可夫斯基,也不是那种很用功的人,比如中国那批第四代、第五代,他就像他本人一样有些吊儿郎当,不拘形式,观众看着他总是叨叨自己的事情,总有种“爱看不看啊,我就这么拍。我就爱拍自己这点破事儿,你看我家敏喜美吗?”的感觉。
他是这么拍片的:“我有一些笔记,但没有大纲和故事梗概,大概头四部电影有非常完整的剧本,从那以后的每部电影都只有大概20来页的概述,而且越来越少。每天早上我都是第一个到达拍摄现场的,比演员们大概要早两三小时。在早上写剧本的那一瞬间,集中所有的精力思考一切的可能性,就那么一会就可以把要拍的东西都写出来了。每天早上大概要写一个半小时。”我要是演员我准会这么想;“行吧,这导演靠谱么。”2005年他建了自己的工作室,请来的演员都是朋友,朋友嘛,就变成了大家一起玩,拍得东西大家都喜欢,片酬还低,有种其乐融融的俱乐部的气氛。
至于赚不赚钱这事,据说能刚好收回成本。
洪尚秀的电影是一种小品电影,短小、简洁、精湛,多抒发一些随笔想法。他喜欢拍聊天,有些人就把他和候麦放一起比较,他喜欢拍餐桌上男女谈话,给人物特写,有人还提到小津安二郎(固定长镜头、低视角、无正反打;“零度剪辑”,即不用叠化、淡入淡出等剪辑方式,而是在影片的段落与段落之间插入几个没有角色出现的空镜头或“窗外转场镜头”,当要表现时间的过渡时,导演便把镜头对准了窗外)
另说变焦镜头,变焦镜头在20世纪80年代才开始常用,但变焦镜头不符合人眼规律,所以被淘汰了。(当然不符合规律了,谁眼睛好好地突然来个特写),我们洪导就拿来用了。大家餐桌上吃饭吃得好好地,突然来个推镜,有点像一个巴掌把人从梦中叫醒。就差拿着喇叭在人耳朵边喊:“注意了,给我注意了。”这是一种强调,一种布莱希特在戏剧里喊话的模式,就怕我们沉迷于男女间这美好的幻觉。还有人认为这是对情感的瞬间捕捉,我认为是不对的,当然我没有看原文,因为原文是韩文。
洪常秀说不上两性专家,他镜头下男人的恋爱把戏,无非一是夸女人漂亮、二是说廉价的“我爱你”、三是拉过来按头强吻。但洪常秀对两性话题的关注点和关注度都是极具特色的:尴尬。(这里我看笑了哈哈)
从德勒兹的生成他者理论看,洪尚秀都是在主动背离主体,不论是内容上的“尴尬”,还是形式上的“小作坊电影、小品电影”。
首先要庆祝洪导手书标题的回归。
顺便展示一下之前因为要做iTunes封面的历年整理——
好,直奔主题。(总感觉此处应该还有铺垫……)
真实
亲眼所见的是真实吗?奉完的太太只是看了一眼问了一句,便可以胸有成竹地开骂开打,即使解释了也继续怀疑;但这种对非真实的相信,却让奉完和昌淑顺杆爬,为他们继续地下情提供方便,足够讽刺。
语言表述出来的是真实吗?擅长并凭借语言(文字)获得大奖的奉完,内心却认为真实与语言毫无关系;所谓的信仰,无非是一种语言的编造。他所写的诗句,深情款款,还什么期待光芒的晓行,但现实却是他在黑暗中奔跑后嚎啕大哭,十分滑稽。雅凛想辞职时的各种挽留,到需要辞退她时又端出另一套。最后说因为女儿的出现瞬间改变主意,但就如不敢打电话跟老婆摊牌而搬出女儿照片那样,也许不过是另一个语言的游戏——谎言。对比之下,戏里面的三个女人,反而一直真实地诉说着自己知道或想要知道的。
洪导爱以梦境、幻想来混淆真实;用看似琐碎的日常场景和对话的重复、对比,来揭示堂皇的话语背后的虚伪;用同一张脸孔(同一个演员)在不同时空和因果下的差异来诘问到底什么为真。至于人们诟病他的「自我重复」——作品内和作品之间的——也可以视为他用来挑战观众如何辨识真实的一种手段。Using cliche to reveal cliche itself? 在重复的变奏和细微末节中,「真实」露出了半点一分。而当大众忽然对他的生活产生兴趣,他也有意无意地把生活和创作糅合——尽管那可能是他一直都在做的事:对生活、处境所给予的素材进行处理。
对话,情节,孰真孰假?被掉乱的序列,被遮盖的画面,他给你看到的,你所理解的,可以构成无穷宇宙。就如透过金珉禧而关注洪常秀的,和一直关注洪常秀的,很可能构建关于洪常秀的完全不同的意涵空间(例如把他们的合作作品视作出轨三部曲,但其实他们相遇前的每部,男主都是这么个状态…)。这也终归指向洪导想要揭示的——真实并不存在。这种虚无主义态度,似乎一直贯穿他的思考和作品。
信仰
什么都不相信,这样很了不起吗?
在《男人的未来是女人》中,学生这样反问教授,而教授刚刚怒喷了一通读书没用论:书不过是死人留下来为自己辩解和自我宣传的东西罢了。
(p.s.这场发飙戏,刘志泰的表演非常精彩)
《玉熙的电影》里面,也有关于「相信」的有趣对话——
应该坚信着什么活下去呢?
玉熙问教授。
信什么、怎么活,是你自己的事,所以得你自己去找。
教授狡黠地逃过问题。
到了《之后》,雅凛直言这种对相信(可以理解为信仰)的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懒惰或卑鄙。而找到信仰并因此健康地活着,并不是什么值得嘲笑的事情。雅凜说——
和从事这行(指出版界,泛指知识分子圈)的人提上帝,不是会被他们瞧不起吗?因为不是主流。
这是导演对拥抱虚无主义、不可知论的自己以及一众知识分子的讽刺吧。不过在Magazine M的采访中,被问到导演相信什么?他认为不可知论也是一种信仰(哈哈哈服了)。而他「作为电影创作者,相信(创作)对象,相信(创作)过程,相信『所给予的』(주어진 것)」。
那么观众,又想要相信什么?还是,变得更加怀疑?
美
你真美啊!
这是伴随了导演创作人生的一句cliche,每部作品里的主人公都这样对情人说着。但这句cliche,也因此无限接近真实和信仰。
雅凛,아름,就是美的意思。对「活着」有着简单直接的相信的雅凛,她的存在本身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如此美丽,由内到外。这是导演的肉麻情书。韩国记者觉得,雅凛是导演作品中,拥有最健康坚韧的态度的人物。
飘雪,雅凛的一颦一笑,那种美感,是确凿可信的,是独立于道德或任何人为附加的说辞之外的。看法会影响感知,却无法改变美本身。(但很多人并不懂得自发感知、思考、判断,只是人云亦云罢了)。而对于美的追寻和热爱——即使那只是瞬间的、混杂着性 欲冲动并带来各种恶果的,似乎是洪导所有人物活着的内在驱动力。
《自由之丘》中,Mori说,盯着一朵花看上几分钟,会产生一种安心的共感和无所畏惧感,这种感觉会在日后的生活中泛起,带来安慰。又或如《这时对那时错》里,导演说出「我爱你」的微妙一刻,那么不合事理,却真实得可怕(人内心深处不都偶有想要冲破任何伦理桎梏的冲动么)。能够感知到美,细小的,短暂的,虚无人生便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吧,因为还要期待另一个被美所冲击的瞬间的来临啊。
画家
洪导在法媒的访谈中曾提到,他其实是可以像画家一样,创作得更快更多,但毕竟电影是很多人一起合作的事情。也提过就如塞尚(他最爱的画家)一辈子反复画了无数的Saint Michelle山,却都不一样。这给我的感触是,用看画的心情来看他的「格局小」的作品,也许会有不一样的观感和体验。
最后,他正名是洪!常!秀!Minhee的正名是金珉禧。香港之前上映《独自》,宣传资料都用了正名。
最最后,剧末奉完送给雅凛的是夏目漱石的同名小说《之后》,但导演原本想用的是夏目的《心》,只是出版社那儿没有这本书,在社长提议下换了。
黑白镜头让她整个人都在发亮。
我很开心她表达自己内心的虔敬。拥有了一个锚点的她,依然是自由的帆。
简单的人物关系,集中于一件事情,展开密集的对话,这很像侯麦。
但是更加碎屑和即兴。毕竟韩国人的高中课本里没有那么多哲学课。
电影中的人物一直在讲述。慢慢的我们在混乱的时间线上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个人史。
自传需要对自己的坦诚。
洪尚秀遵循的叙述伦理,向我们展示了,真诚是历时性的,而非共时性的。
感情期待真诚,但是家庭之类的社会关系抗拒真诚,造成的结果就是契约背叛契约。
有很多横向的对话场景,尤其当画面中出现双人或多人时,我们的注意力被抢夺着。
“你真聪明,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学会一些自我中心式的发言技巧,总是要说“我”认为,从“我”口中说你。
虚伪的男性知识分子。
洪尚秀电影中最具魅力的典型人物:不断试图逃避却又不断把自己推入淤泥的男性,突降凌辱却尚能维持无辜本质的局外女孩,跳开时空的限制,记忆与现实以暧昧的方式相互交融,虽然免不了自我重复之嫌,但电影人完全追随自我当下生活状态的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和理智。
看似宽宏的男人实则吝啬,架上的书可以全部拿走,感情却不能被人独占。看似迷信的女人其实清醒,挨巴掌当做渎神的惩罚,辞退却不能等人先说。眼前的男人忘记了我,却记得是女儿终结了爱情。面前的女人可以牺牲,自己的人生却必须幸存。懦弱的人用谎言编织山盟海誓,稍一见光,就像雪花蒸发得无影无踪。
如果叫《夏目漱石和炸酱面》,是不是喜欢的人会多一些。《之后》用影像诡计,制造了一通黑白虚实的团雾——就像人类用来试探躲闪的语言辞藻,最后,才拱手送上一个真相,顺带还颁发了一个最佳出轨奖。有了金敏喜以后,洪常秀从一千人观看导演,跳跃成一万人观看导演,值得喜贺。
好棒,感觉可以归入洪尚秀第一梯队的作品了!剧本看似随意,却处处都是微妙的趣味,三个女人两次初见的映射更见功力。剪辑上不断通过跳跃的时间来误导观众,同时对时间的省略本身也是对爱情的莫大讽刺。
影片的结尾如同一个巨型秤砣,拽着所有的前情旧事往下掉。一切都在极速落地,过去的抛在脑后,未来的模糊不明。
自己眼里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很可能是别人的下酒菜回头就全不记得了。这部电影不论是洪氏放大缩小长镜头、尴尬啰嗦内容空洞的对话还是结构的玩转都很熟练,总之想在老洪电影里看到的东西这里都有——不过也正因如此,会陷入“他以后会不会都这样”的困惑,看多部看少部,可能很多年后也记不得了
一年三部的洪尚秀终于在这部达到了自己应有的水准,看来之前都是玩儿票的。极富质感的黑白影像,双面夹击的情感困境,推拉和重复间闪现的关系本质,通过被打乱的时间线做出的相对严肃的结构探讨……集痛苦和幽默、朴素与华丽、短小和精悍于一体,在主竞赛里称得上鹤立鸡群。
她靠在出租车后座的车窗上,看着窗外的大雪纷飞,黑夜里一个接一个的路灯照得她脸庞闪耀着光。
她摇下车窗,抬头望雪,光照在脸上,仿佛神迹降临。
洪尚秀到底多恨自己…
“神啊,我向你祈求。”海报那场戏一定是洪常秀扮演司机对着她拍的。那么美,缪斯之光啊。
男人的小盘算小心思小放纵就像考场上作弊的学生,享受到刺激和便利了,又感觉天衣无缝,殊不知,女人就是讲台上抱着手的监考老师。
这部不那么暧昧,不再亦幻亦真,不过其实也有一些段落是可以解读为梦境的,整体倒是很写实,偏通俗剧情,原配怒打小三之类,渣男只会痛哭流涕之类,太狗血了,文艺男中年,你容易吗?金敏喜演得很放松,自然舒服,面部表情细腻到位,戏份要是再多点,估计是要拿戛纳影后的!
洪尚秀可能是影史第一个拿绯闻当灵感给自己拍传记片的导演,还拍了不止一部。
两场三人戏十分过瘾,讽刺辛辣味十足,不乏幽默,对男性的怯懦自私之批判一如既往,尴尬无处不在;打乱的时间线以及重复场景,在荒诞中逐渐滋生事实,大有留白余味;叙事结构反而简单化,重点放在人物关系建构上,三女性稳固架构,剧本亦是好;黑白光影,大雪纷扬,金敏喜简直通体发光。
我现在宣布金敏喜是真善美本人,饭桌讨论信仰和虚无的段落就足以让人坠入爱河,更不要提出租车后座观雪那一幕,天啊,世上怎有如此顺眼之人,不是惊艳,而是越看越让人觉得身心舒爽。占影片绝大部分的谈话场景,没有正反打,全是对称构图的推拉,淡得有味,尬得生动,各种方面都太精彩了。
洪尚秀15到17年的三部可以概括为:金敏喜在巷子里,金敏喜在海边,金敏喜在出租车上,然后就是每个男性都会对她说的那句:你真美啊。她足够美,他也足够情深有余
女人被吸引喜欢男人的文笔藏书就像欣赏导演的电影和才华,如果跟小三谈感情太累不如咱们就聊兴趣。而我的出轨哭泣或再回家甚至把你忘记让你挨揍垫背暴露种种的不堪也会都有所得。把漂亮的金敏喜摆在这么微妙迷妹闯入的位置,不得不说是洪尚秀在成熟的视听框架对现实之后时间的反向宣言和解构。台北院线
竞赛片撸到现在,个人最喜欢是这一部。终于不用被大主题和人文关怀折磨良心,男女之间自欺欺人的那点子日常破事,细想虽沉重,但看的当下至少不会有苦大仇深感。时间线玩弄得有意思。两个女人,及奉完跟雅凛的两次“初见”微妙。精妙的巧合跟对话设计,让观众一次次憋不住尴尬地笑出来。
男人的本性:自私、虚伪和道貌岸然。